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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鱼龙变

  第2章 鱼龙变 (第2/2页)
  
  陈平安笑着点头道:“撇开最后一句话不谈,句句都是一个官场老人的金玉良言。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古人可能没少骗人,古话从不骗人。”
  
  韦赹轻声道:“国师都晓得我爷爷是谁?”
  
  陈平安反问道:“你爷爷当了通政司一把手多少年了,我能不知道他?”
  
  韦赹挠挠头,小声道:“我爷爷说,人走茶凉是世态常情,一卸任了,别说各类京官,就是那些门生弟子,第二天就都不认得他了。”
  
  有些伤感,他爷爷去世的时候,京城都说是他走的是最没排场的一个。花圈,挽联,守灵的人,都少得可怜。
  
  好歹是通政司的堂印主官,能够参加大骊王朝御书房小朝会的正二品啊。
  
  陈平安问道:“韦赹,你觉得你爷爷是个什么样的官?”
  
  韦赹想了想,摇摇头,“我不晓得,爷爷自己说过他是个好官,京城里边,偶有评价,大概就是清官,再多好话,也没有了。”
  
  陈平安说道:“让你爹和大伯,明天下午未时初刻到国师府。你再捎句话给他们,如果想发些牢骚,可以写在册子上边。”
  
  韩祎眼神熠熠。
  
  韦赹却是毛骨悚然,苦着脸问道:“国师大人,是我哪里说错话了?我爹他们也是清官啊,真的,我可以对天发誓。国师大人,你千万别觉得我这个人说话不靠谱,就误会我爹他们当官拎不清啊……是有点拎不清,否则这辈子也不至于当这么大的官了。”
  
  说到后来,韦胖子嗓门越来越小,都有些哭腔颤音了。
  
  韩祎伸手揉了揉眉心。他娘的,听韦胖子跟国师说话,真是一波三折,惊心动魄……
  
  陈平安气笑道:“少跟我叽歪些有的没的,你只管捎话回家。记得出了屋子,再让韩县令跟你复盘复盘。我就奇了怪了,咱们俩都是在用大骊官话聊天吧?”
  
  韦赹都不用眼角余光瞥韩祎了,胖子一下子就放心了,听听,这话就是熟悉的味道了嘛,顺顺利利,过关了!
  
  出了院子,韦赹兴奋之余,突然愧疚起来,看了眼韩祎,好像国师也没说韩六儿的“署理”一事。
  
  但是韦赹却奇怪发现,韩祎好像比自己更兴奋,只不过公门修行多年,可以把情绪藏得好。
  
  韩祎此刻心情确实极其激动,署理不署理的算个屁,完全不重要。老子今夜起,当真通天了!
  
  容鱼柔声笑道:“陈溪,国师说了,以后在京城遇到事情,你就直接去国师府找他告状。”
  
  陈溪也没多想,她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若是找韩县令这样的官就管用,就更好了。”
  
  容鱼闻言眼睛一亮,少女好像还挺合适去国师府啊。
  
  陈平安站在台阶上,等来了愚庐先生洪崇本,与他的学生许谧。
  
  进了屋子,各自落座,陈平安却是先问那少女一个问题,“清风城丢了一座狐国,城主也从上五境跌境到元婴,可谓元气大伤,你身为清风城许氏子弟,作何感想?”
  
  许谧说道:“以前比较恨,现在没那么恨了。以前恨的时候,总想要哪天学有所成,出山了,第一件事,就是去跟陈山主和刘剑仙讨要个公道,不过说实话,也没想着不择手段报复你们,有些恨意和愤怒,是装给许家的长辈们看的。先生教过我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我铭记在心。”
  
  陈平安笑问道:“你家先生教了你什么道理,说来听听,举个例子。”
  
  许谧愣了愣,说道:“比如一句‘行有不得反求诸己’,便是我求学时的座右铭,砚台,折扇,玉佩,都铭刻有这句话,国师若是不信,一查便知。”
  
  年轻国师点点头,笑道:“家教比我想象中要好。”
  
  许谧一听就挺高兴的,只是她再一想,终于回过味了!不对啊,是好话么?!意迟巷袁氏也好,清风城许氏也罢,她都是更多跟着先生在山中书斋治学啊。
  
  洪崇本忍住笑。跟陈山主这位文圣一脉的关门弟子“舞文弄墨”,许谧到底是难称敌手的。
  
  陈平安问道:“愚庐先生,有没有想说的?如果有,说不定我就不用把袁都察请过来聊天了。”
  
  洪崇本摇摇头,“容我再看看。”
  
  陈平安沉默片刻,微笑道:“活到老学到老,一辈子都在做学问的愚庐先生,真是将这句老话给学以致用了,看书看到老。”
  
  洪崇本涵养再好,养气功夫再深,也有些脸色变容,年轻国师还有半截话没说呢,完整的,是一句“看书看到老看到死”!
  
  无非是讥讽他只会躲在书斋做学问,下山壁上观热闹。抑或是那句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总之就是个两脚书柜?
  
  不曾想对方来了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言语,“愚庐先生可不要多想。”
  
  洪崇本稳了稳心神,说道:“国师也不必与我激将法,年纪大了,即便定力不如当过隐官的国师,还是有一点的,不多,但是够用就好。”
  
  洪崇本问道:“国师也未必说得出口,让我一辈子就躲在书斋到死也别出来了的……重话,气话?”
  
  陈平安笑道:“确实说不出口。”
  
  陈平安挥挥手,下了逐客令,反正接下来的大骊朝野,也不差几个饱读诗书的愚庐先生。
  
  就你书斋里边的那些手稿,拢共就大几十万字,我恐怕比你洪崇本自己都清楚写了什么,哪里有别字。
  
  洪崇本站起身,说道:“我曾经在朝为官,这些年山居生涯,觉得没两样,总是都要寻一处水源,可以自己采药,辨认百草。”
  
  陈平安点点头,站起身,“得闲时,有机会就去山中跟愚庐先生请教请教边疆学问。”
  
  约莫是提到了山居学斋和本行学问的缘故,洪崇本一下子就反客为主了,老夫子气势判若两人,“若是大骊王朝就此守着宝瓶洲的半壁江山,陈国师也不必去山中浪费脚力了。”
  
  陈平安笑呵呵道:“好像那座山,也不是你的私产。”
  
  洪崇本一时无言。
  
  出了院子,洪崇本以心声说道:“许谧,我今夜不宜去意迟巷见你爷爷,你马上回家,让他早做准备,就只有这句话,其余的就算袁崇定力不够,忍不住要问你什么,你只管记得一点,任何事情,大事小事都别说一个字,就说是洪崇本的提醒。再就是还有一件事……”
  
  许谧好奇道:“先生,什么事?”
  
  洪崇本说道:“与袁崇借点钱,我要把那座山买下来。”
  
  许谧无奈点头,先生唉,你跟年轻国师较劲做啥子么。
  
  接下来一拨人,除了大源王朝太子殿下卢钧,国师杨后觉。还有大端王朝太子曹焽,从大绶朝转投大骊边军的武夫高弑。
  
  陈平安笑道:“卢钧,杨真人,你们可以立即回信给你们陛下,关于中条山一事,已经没有必要继续筹划了。不过此事虽然没有继续,我跟大骊都要承情。所以我会立即建议大骊宋氏跟大源卢氏结盟一事,希望你们陛下那边也还是个‘没问题’的答复。”
  
  卢钧说道:“师父,‘没问题’这个答复,我这边就没问题啊,都不用跟父皇打商量的。父皇若是不答应,我就让他知道什么叫断绝父子关系,什么叫大源王朝一日不可无太子……”
  
  杨后觉听得直揉眉心。
  
  毕竟涉及两国大事,陈平安望向杨后觉,后者点头道:“贫道也觉得没问题。”
  
  “那就说定了。”
  
  陈平安想了想,点头道:“可以稍作修饰,比如两国结盟一事,属于大源太子卢钧倡议,国师杨后觉附议,大骊国师陈平安赞成,大骊皇帝宋和点头,再召开御书房小朝会,通过了此事,稍后递给大源卢氏的国书,大骊宋氏皇帝钤印宝玺,国师和兵部礼部各有堂官盖印署名。”
  
  卢钧挠挠头,这里边弯弯绕绕的,“听着有点麻烦啊。”
  
  杨后觉却是毫不犹豫答应下来,“就此说定。”
  
  陈平安会心一笑。看看,跟北俱芦洲打交道,就是爽利。
  
  陈平安手肘搁在椅把手上边,斜坐椅子,笑望向那位化名“曹略”的大端太子,“大端曹氏,有无兴趣,一起结盟?还是说再静观其变个几个月半年,等到大骊王朝跟大绶朝在蛮荒那边先打几场硬仗,是驴子是骡子拉出来遛遛看,分出胜负了,大端王朝审时度势与权衡利弊过后,再来做决定?”
  
  曹焽笑道:“我个人自然是倾向于跟大骊宋氏、大源卢氏结盟的,只是这么大的事情,我又没有卢涣卢钧那么牢靠的父子情,陈国师容我跟父皇飞剑传信一封、甚至是寄信?”
  
  陈平安点点头,“理当如此。”
  
  曹焽问道:“如果大端决定等等看再决定,会不会因此早早失去了与大骊结盟的机会?”
  
  陈平安摇摇头,“当然不会。就算你爹说必须我亲自跑一趟大端王朝,商议结盟具体事务,我也会去的。”
  
  曹焽笑道:“不敢,这哪敢。”
  
  陈平安微笑道:“何况你们大端王朝等的,也不是蛮荒那边的战场走势,而是中土文庙的态度。谁与谁寄信,或是需要往返答复几封信,目前都是不好说的。”
  
  曹焽脸色尴尬起来,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卢钧觉得读书人聊天,真得劲,跟问拳似的。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文斗?自己武斗不错,文斗,确实还差点意思,以后要多读书。
  
  陈平安转头望向孤零零坐在一边的高弑高宗师。
  
  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高弑瞬间挺直腰杆,听候发落。
  
  陈平安问道:“这把刀?”
  
  高弑一听就头皮发麻,怎的,你们一个个的,都瞧上这把宝刀了?问题是你们好歹稍微掩饰掩饰啊,都这么直白?
  
  高弑叹了口气,这一刻,真有了“宝刀赠英雄”的觉悟。
  
  “陈隐官,此刀是祖传之物,只要出鞘,它就能主动够汲取修士的灵气,武夫用来对付山上修士,极为霸道。”
  
  “也怪我自己,喜好江湖虚名,青年时就带着它一起去闯荡了。二十年间,为了保住它,好几次差点出现意外,所以必须找个厉害的靠山,最近的靠山,就是蔡玉缮帮忙牵线搭桥,推荐了皇子殷邈给我。”
  
  说到这里,高弑自行摘下佩刀,双手奉上,“陈隐官,送给别人,我豁出命去也不肯,唯独送给你,心疼归心疼,倒也舍得。”
  
  陈平安摆摆手,笑呵呵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就只是好奇,没有让你为难的意思。我见过的好物件,多了去。”
  
  不曾想高弑反而急了,“陈国师,我忍痛割爱,送出宝刀,你投桃报李,还我一个大骊朝的武将大官当当,是可以的……”
  
  卢钧瞪大眼睛,这哥们,妙啊。曹焽也觉得高弑去大端边军更好。
  
  陈平安忍俊不禁,“你搁这儿说书呢。”
  
  高弑赧颜无言。
  
  陈平安想了想,说道:“让你去蛮荒打生打死,是强人所难了,估计你两害相权取其轻,真去了蛮荒,也会丢下刀就连夜跑路,就当是一笔买命财了?”
  
  高弑满脸心悦诚服,点头道:“陈隐官真是料事如神。”
  
  杨后觉微笑道:“高宗师混官场定能混出名堂。”
  
  高弑皱眉斜眼,我一个大骊边军将卒与自家国师搁这儿聊正事,轮得到你杨真人一个外人在这边说怪话?
  
  “料事如神?我就没料到高宗师这么会聊天。”
  
  陈平安笑道:“行了,大骊边境暂时没有仗可打,你去了也是混日子。你现在有三个选择,一个是你自己说的,去投军,无所事事个十年,之后也能想去哪里就去那里。再一个是担任大骊刑部供奉,可以提前送你一块三等无事牌,三年之后,如果碌碌无为,刑部就收缴回去,你再去投军。第三个选择,去北衙当差,从巡城兵马司的普通小吏干起,至于十年之内,能当多大的官,凭你自己本事。”
  
  高弑毫不犹豫道:“我就去北衙!”
  
  还真怕大绶王朝那边狗急乱咬人。还是在大骊京城混日子更稳妥些。
  
  这位年轻隐官的大致脾气,还有洪霁洪统领的行事风格,高弑觉得自己都有数了。
  
  后者好相处的,是个直爽汉子。前者不好打交道,我一个北衙小吏,打啥交道呢。
  
  遥想当年,高弑也曾意气风发,少年立志出乡关。
  
  觉得整座江湖都在等着自己,只等他去扬名立万。
  
  陈平安突然说道:“若是待了一段时日,实在是觉得大骊不如何,就去国师府找容鱼说一声,辞了官,继续走你的江湖便是。”
  
  高弑错愕不已,“当真可以?”
  
  陈平安笑道:“你要自己‘作假’,我有什么办法。”
  
  高弑猛地站起身,再无半点寄人篱下的畏缩神态,豪气干云,拱手道:“陈平安,谢了!”
  
  六爷“黄连”一行人当中,单单喊了有个江湖门派的渠帅柳䢦。
  
  不是国师府容鱼出面,而是一位兵马司年轻官员,找到了柳䢦。
  
  柳䢦得知此事的时候,都不敢说话,只能是用眼神与那六爷求助。
  
  连那大绶皇帝的尸体都只是用一张竹席裹了,随便丢在墙角,那他柳䢦算个什么东西?
  
  宋连犹豫了一番,还是与那位巡城司官员问道:“敢问国师的意思是?”
  
  年轻官员淡然道:“不清楚。”
  
  宋连无奈,只好与柳䢦说道:“去了再说。”
  
  柳䢦更无奈。只好跟着那位巡城司的官爷一起去了甲字号院子。
  
  说得直接点,大骊王朝的山上人事,由大骊刑部和礼部管。但是江湖恩怨,就是巡城兵马司定他们柳䢦的荣辱和生死。
  
  宽敞且亮堂的厅屋,除了那位青衫男子的主位,还有两排官帽椅,以一只只花几间隔。
  
  其中一把靠门椅子,花几上边放了茶盏。
  
  得了个“坐”字,十数步距离,对柳䢦而言,不啻天壤。
  
  容鱼在这位极有眼力劲的渠帅落座后就先行离开。
  
  陈平安问道:“听说你这些年替‘六爷’在大渎以南,做了些事情?”
  
  大骊朝廷毕竟是让出了大渎以南的半壁江山,但是许多大骊百姓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留在南边生活。年复一年,就有新恩怨。
  
  有些事情,大骊朝廷不方便直接插手,山上的还好说,大骊刑部自有现成的规章制度,循着旧例做事即可。但是在那山下,不管是江湖的,还是市井的,就比较棘手了。在这期间,六爷就让柳䢦这位“帮闲”,以江湖人的身份解决江湖事,离开大骊国境,渠帅带着人或是银子,摆平了一些纠纷。
  
  柳䢦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敢看那位大骊国师一眼,听闻问话,立即站起身,拱手轻声道:“启禀国师,都是六爷的意思,我只是听命照做。”
  
  陈平安说道:“她是闹着玩,你柳䢦却是实打实混江湖做事的,打理着一个明里暗里有三千号属下的大帮派,并不容易,说吧,这么多次往南走,总计花销多少,送出去多少的‘茶水费’?”
  
  柳䢦满脸错愕,震惊不已,国师大人竟然连这种小事都是熟稔的?
  
  茶水费是一个好听的江湖说法,简而言之,就是我柳䢦给谁面子,花钱消灾。
  
  但是如果谁不给我柳䢦面子,帮派就会给出一道不死不休的追杀令。其中有两笔未能送出的茶水费,对方代价就是好多条人命。
  
  柳䢦迅速回过神,说道:“回禀国师,都是小钱,不值一提。”
  
  陈平安说道:“报数。”
  
  柳䢦立即低了低头,再弯了弯腰,说道:“总计是两万七千五百两银子,国师大人,帮派里边有账可查,小的,既没有多开销一两银子,也绝不会少花掉一两银子。”
  
  就在此时,容鱼进了屋子,说道:“国师,刚刚对过账了,刑部档案,兵马司秘录,还有柳䢦他们帮派内部的账簿,都已经点检完毕,六爷黄连给了柳䢦五万两银子,除了柳䢦亲自出面的茶水费,没有问题,其余几次帮派人物出面办事,先后五次,总共昧掉了三千二百两银子,相信误差不会太大。一开始都是几百两的赚钱,最后一次胆子就大了,凑了个整数,一千两。”
  
  柳䢦瞬间冷汗直流。
  
  容鱼笑道:“柳帮主好心是好心,只是做起事情就不清爽了。”
  
  柳䢦颤声道:“小的今晚回去之后,一定彻查到底。”
  
  容鱼说道:“彻什么查?不是已经帮忙查清楚了嘛。”
  
  柳䢦面如死灰,自言自语道:“小的该死。”
  
  陈平安说道:“自称名字‘柳䢦’即可,你要是脸皮厚点,自称渠帅都无妨。”
  
  柳䢦立即惶恐道:“小的不敢!”
  
  容鱼笑道:“不敢自称柳䢦或是渠帅,倒是敢驳回国师的建议,你到底是胆子大还是胆子小?”
  
  柳䢦身体抖如筛子。
  
  容鱼说道:“站直了说话!”
  
  柳䢦吓了一大跳,立即下意识仰起头挺直腰杆。
  
  陈平安问道:“柳䢦,你们在南边,有没有建造分舵的想法?”
  
  柳䢦满脸汗水,视线模糊起来,也不敢抬手擦拭,轻声道:“之前有过这种想法,但是六爷怕我胡闹,没点头,就做罢了。”
  
  陈平安笑道:“京城不都说你是某位皇子的知己,还怕这些个?”
  
  柳䢦哭丧着脸,“国师大人,那些都是敌对势力坑害柳䢦的下作手段,绝无此事,柳䢦可以对天发誓,若有半点假话……”
  
  陈平安摆摆手,说道:“发毒誓就算了,我怕你真挨雷劈。”
  
  柳䢦一头雾水。
  
  陈平安说道:“柳䢦,今天在这里,你我是毕竟第一次见面。不过我希望以后到了大骊边境,或者是去了大渎以南的地方,你能够见谁了,都是站直了说话。”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说道:“朝廷这边,很快就会替你安排一到两位贴身扈从,放心,既不是掺沙子,也不是不放心你,你一手打造出来的帮派,昨天今天是你的,明天后天也还是你的。”
  
  “就只是怕你出了院子,腰杆太直了,误以为整座大骊朝廷都是你们的靠山,将来出了大骊国境,做事情没了分寸,跟谁都喜欢说话太冲。这一两位扈从,出手次数都是有限的,但是不会跟你直说,你全凭猜。总而言之,柳䢦,你自己悠着点。既不要不用、白白浪费掉,也不要随随便便就挥霍一空。”
  
  柳䢦刚想要习惯性自称一句“小的”,立即回过神,拱手沉声道:“国师大人,柳䢦记住也明白了!”
  
  陈平安问道:“柳䢦,知道你为什么今天能够坐在这里吗?”
  
  柳䢦答道:“因为六爷?”
  
  陈平安摇摇头,笑了笑,“因为有个老江湖的前辈,他说你这个人好像还行,好像。”
  
  柳䢦战战兢兢进了院子,跟腾云驾雾似的离开院子。
  
  到了湖边,走远了,柳䢦突然狠狠摔了一耳光在脸上,怎么就不敢胆子再大一点,自称渠帅呢!
  
  不敢与谁炫耀此事,不也是可以自饮自酌自夸自乐一番?
  
  巡城兵马司一队骑卒,已经将老莺湖私家园林的东家魏浃,给“护送”到了意迟巷魏家门口。
  
  其实除了魏浃,还有今天在这边吃饭喝酒的所有客人,都是有此殊荣的。
  
  除了意迟巷,还有篪儿街在内的几条街巷,今晚都出现了不太一样的铮铮铁甲与马蹄声。
  
  容鱼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年轻国师,她轻声问道:“国师,还要见什么人吗?”
  
  她很清楚,国师真正要斩的,何止是鬼,而是整座大骊王朝光天化日之下的人心鬼蜮。
  
  陈平安走出屋子,看似随意问道:“你觉得‘六爷’怎么样?”
  
  容鱼想了想,说道:“做事情毛糙了点,但是……有心。”
  
  陈平安点点头,说道:“评价不低了。”
  
  境界低了,缩地山河都成奢望,就让宋云间帮了个忙,陈平安去了一趟城头,再次看着大骊京城外边的那条官道。
  
  白昼与夜幕所见风景,是不一样的,此刻道路上边灯火蜿蜒一线如龙。
  
  多少人愿意相信自己只要进了京城,就一定可以把明天过得比今天更好些。
  
  也不知道曾经有过多少默默走出这座京城的人,曾经希望而来,失望而去。
  
  陈平安扯了扯青衫领口,喃喃自语道:“大师兄,齐先生,请你们放心,大骊王朝,宝瓶洲,浩然天下,这人间,明天都会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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