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653 铜眼之神 (第2/2页)
滴水的狰狞石兽静静俯瞰着池畔的男女。
灰白与墨绿的藓类覆生过墙壁的每一寸,叫不上名字的植物沿着天花板的折角蔓延至整个穹顶,它们如蛛丝般垂落,一丛丛凌乱、未经修剪的耻发般有生命地蜷缩摇晃着。
除了房间中心那片死水,遍地都是腐烂发臭的玫瑰。
“你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的房间造的像个妖怪窝。”
罗兰拨开一根根试图亲吻他脸颊的细枝蔓,有些还卷着他的发带,想要攀上头顶,和他的黑发揉为一体。
“这儿可不能住下人。”
“只是一种尝试,罗兰,”仙德尔张开手心,接住下垂的植须,轻轻掐断一节,“妖精环不能创造真正的‘生命’——这是极限。”
湿漉漉的细藤在少女手中扭曲了几下,渐渐融化成一股肉眼不可见的力量消散。
“你要问我,为什么和萝丝胡闹?”
仙德尔倏然转身,往罗兰身前跨了一步。
“非要扯上你?把它教给那些畜生?”
“还是…”
年轻的姑娘纵了纵挺巧的鼻尖,微仰起头,满眼天真地望着罗兰。
她像阅读一首长诗,或欣赏添了不少独门技法的彩画,不惜用花更漫长的时间研究,以让接下来的情话言之有物。
她只是说:
“因为我想你了——这个答案怎么样?”
又逼近一步的少女伸出食指,在包裹心脏的皮肉上稍稍使了力气。她把罗兰向后推,碾碎了玫瑰们的残肢断臂,把他推向覆满苔藓的墙壁。
潮湿黏腻的植被索求着在价格与织法上都无可挑剔的衬衣。
它们敷在轻薄的布料上,将自己阴冷的体液缓缓渗进鲜活的皮囊里。
“从波尔蒂回来,你就变了,罗兰。”
仙德尔脸上那枚挺翘的鼻头仿佛一座泄流的水塔。
闯过植物吊帘阴影的刹那,能笑着要了人命的毒液遍倾巢而出,迅速向周围扩算,烂坏了一张稚嫩到足以参加儿童帆船比赛的脸。
儿童天真中的贪婪要比成年人的贪婪更加令人心悸,因为他们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也不清楚残忍这个词的写法。
“你全心专注于你的女仆,那个下流无耻、脸皮比农夫脚掌还要厚的飞贼…”
灰发少女仰着头,双眸楚楚,像被个型号为‘柯林斯’的机器搅烂了心脏。
“你没有时间来看我,罗兰。”
她又向前逼了一步,直到把罗兰彻底送进了藓群的怀抱。
“你要忘了我吗?”
她凝视着罗兰那双一如往常灿烂繁华的眼睛。
“还是,你信了那女人的说辞,记恨我没有帮你的仆人?”
她快要哭出来,那片盈满水光的蔚蓝双眸足以引起所有踏上陆地的水手对指南针和海洋不舍的思念。
她不等罗兰开口,攥着他的手掌,放到自己的颈项前。
用力按了按。
“我只是希望,参与到这个‘小游戏’里,能让我的主人想起一个可怜的、快要被遗忘的人…”
罗兰缓缓收紧。
在拉进距离后,声音不通过空气,只从舌根直接跳进另一只耳朵里。
“我倒是一点都不意外,仙德尔。”
少女躲了躲耳畔的热风,似乎教这来自爱人的叹息吹红了脸颊。
她面露羞赧,那张能引起诗人最下流无耻幻想的脸蛋在水塔破碎后的夕阳中逐渐无瑕。
“下一次,罗兰。”
羞怯的仿佛一生没有走下过高塔的姑娘抓握着牧羊人的手腕,轻咬下唇,一双清冽的眼睛泛起柔波。
“如果再忽视我…”
她温声细语,目光却变得无比狰狞。
“我就把你的名字,妖精环的秘密,道路的‘罪孽’,一切报告给圣十字…”
她嘴角浮起一丝笑容,几乎感受到了迎面扑来的海啸击碎舢板,淹没每一颗膨胀又收缩的肺。
“你毁灭我,还是,我毁灭你?”
“我的爱人,你总要给我一个合适的选择…”
话在这里到了尽头。
舢板破碎后,幸存者坠入深海。
她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