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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 016.樱守之契(完)(4k大章)

  春 016.樱守之契(完)(4k大章) (第2/2页)
  
  那夜你借着月光雕琢,木屑落在我的裙裾上,像一场无声的雪。完工时,你捧着木蝶的手在抖:“我只会修桥,雕得笨......”
  
  可那蝶翅上的纹路分明比浮世绘还精细。我把它系在发簪旁,你红着脸说:“往后你走到哪儿,春天就跟到哪儿。”
  
  我们最放肆的那回,是偷溜去浅草看夏祭。
  
  你穿着浆洗得发白的甚平,我扮作町家女儿,混在人群里捞金鱼、舔苹果糖。烟火升空时,你突然攥住我的手腕钻进小巷,掌心烫得像揣了炭火。“绫,你看——”
  
  你指着墙上斑驳的涂鸦,那竟是幅用石灰画的桥,桥头站着两个牵手的小人。“我每晚收工后就来添几笔,”你耳尖通红,“等画满了整条巷子,我就去求你父亲......”
  
  那晚的月亮淋了我们的影子一身银。我取下木蝶簪子塞进你手里:“蝴蝶要成双的,你替我收着一只。”
  
  你颤抖着将簪子贴在心口,说出的誓言比桥基还沉:“等隅田川上的桥都修遍,我就造一座只属于我们的桥,桥头刻满蝴蝶,桥尾种满椿花。”
  
  还记得有一日骤雨初歇,你神秘兮兮邀我去桥底。
  
  青苔湿滑,我提着裙角踉跄时,你竟解下腰带绑住我的足袋:“摔了绫,比塌了桥还叫我心疼。”桥洞阴冷,你却从油纸包里掏出煨得温热的甘酒。
  
  我们缩在杉木支架间,听雨滴敲打河面如三味线。你忽然哼起儿时的歌谣,跑调得厉害,我却觉得比宫廷雅乐动听万倍。
  
  ‘我给你变个戏法。’你说着,将刨花撒向水面。
  
  晨光穿透桥缝,那些蜷曲的木屑竟在涟漪中舒展成蝴蝶形状,随着波光游向远方。我惊呼着去捞,你却握住我手腕:‘别碰,这是要飞去帮牛郎织女搭鹊桥的。’
  
  我笑你满口荒唐,你却正色道:‘我修人间桥,它们修星河桥,都是盼着有情人能见上一面。’
  
  那日的甘酒酿了我一生最长的醉。还记得归家后,我在日记里写:‘清吉君的眼是隅田川的水做的,盛着人间所有的温柔与亮。’而今这本子被泪渍泡得发胀,却比任何佛经都更像我最后的祷词。
  
  可世间好物总不坚牢。父亲撕碎你提亲的草帖时,我攥着簪子刺破了掌心。
  
  血珠落在《万叶集》上,恰好是你曾念给我的那句——“思君如川水,何有穷已时”。
  
  我们约好私奔那夜,雷声碾过天穹,像神明在发怒。我抱着包袱躲在茶室,数着雨滴等你,却等来了桥塌的噩耗。
  
  他们说你的手还紧紧攥着包袱绳,里头裹着我最爱吃的柏饼、那件未送出的茜色襦袢,还有半截刻到一半的樱花簪......清吉君啊,你连赴死都记着疼我。
  
  如今这桥重修了,可裂缝里渗着你的血,我的泪。每夜我抚过你刻的桥栏花纹,总觉得它们会忽然开口,唤我一声“绫”。
  
  我试过活下去——真的试过。晨起插花,却把山茶摆成你名字的笔画;黄昏煮茶,沸水里浮沉着你说过的俳句。
  
  连那夜偷买的苹果糖,我再舔一口都会落泪。没有你,这人间不过是座漏雨的囚笼。
  
  前日经过我们涂鸦的小巷,墙皮剥落得像老人的皱纹。我蹲下身,用炭笔描补那对桥头小人。巡警提灯呵斥时,我竟笑着把脸贴上去——多好啊,灰土里有你指尖的温度。
  
  清吉君,我命里的蝴蝶几多悲惋,唯独牵着你的手方能生还。
  
  今夜我穿了你备好的茜色襦袢,发间别着那半截樱花簪。经过桥头时,卖柏饼的阿婆拽住我衣袖:“姑娘,雨天路滑......”
  
  她怎知我等的正是这场滂沱?就像那日你跪在泥里,为我撑起人间的最后一块净土。
  
  若黄泉比良坂有桥,你定会在那头提着灯笼等我吧?
  
  灯笼纸要糊你亲手削的竹骨,烛火就用我攒了半生的眼泪来燃。这一世我们没能并肩走过樱花雨,下一世,让我做你桥头一粒尘、一瓣雪,或是工具箱里生了锈的钉——只要在你掌心,便是好的。
  
  最后一片樱瓣落进砚台时,我会跳下桥。
  
  别怨我软弱,清吉君。活着已等不到你,死了总能追上吧?
  
  ——永远属于你的绫
  
  昭和十五年梅雨夜
  
  (信纸背面粘着一片干枯的椿花瓣,边缘卷曲如凝固的泪。墨迹在雨中晕开,依稀可见两句未完的和歌:“此身化桥柱,夜夜待君渡。”)
  
  雪平乃的日志:
  
  桥墩裂缝渗出的苔藓在月光下蠕动时,我忽然想起祖母手记中的一句话:“执念生根处,必有因果缠绕。”
  
  隅田川的雨夜潮湿阴冷,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脚边溅起细碎的水花。
  
  北野凌提着便利店的塑料袋站在我身后,嘀嘀咕咕抱怨着“便利店特供红豆面包快过期了”,仿佛我们只是在讨论明天的天气,而非直面一只百年怨灵。
  
  起初不过是例行调查。
  
  最近的“桥姬”传闻本以为是普通的都市传说,但那股渗入骨髓的寒意与旧桥的震颤,让我意识到事情远非寻常。
  
  绫的日记被雨水泡得发胀,字迹晕染如泪痕。
  
  昭和年间的墨迹洇透了纸背,也洇透了一个少女的痴念。她写下“此身化桥柱,夜夜待君渡”时,是否料到百年后自己的执念会扭曲至此?
  
  北野凌总是漫不经心。他蹲在桥边戳着苔藓,指尖缠绕的淡蓝灵光像夏夜的萤火,明明灭灭。
  
  我厌恶他这副懒散模样,却又不得不承认——若非他及时撑开屏障,我的符咒恐怕早已被桥姬撕碎。
  
  那日他说“中国功夫”,鎏金瞳中映出的剑气却分明是别处的月光。这人身上藏着太多谜团,而我竟开始习惯与他并肩作战的荒诞感。
  
  绘制契约阵时,手记的空白页被血珠浸透。
  
  祖母的字迹在眼前浮动:“式神非奴仆,乃因果相系的同行者。”
  
  指尖的疼痛让思绪格外清醒。绫的怨气如黑潮翻涌,北野凌的灵力却像一道劈开暗夜的刀光,硬生生将善念从污浊中剥离。
  
  他总说为了时薪,可当守椿诞生时,他悄悄埋下樱花发簪的模样,分明温柔得不像话。
  
  而守椿跪坐在晨光中的样子,让我想起幼时祖母庭院里的椿花。
  
  花瓣落在她发间,仿佛时光倒流回那个未被怨气侵蚀的午后。
  
  绫等待清吉的百年孤独,最终化作修补桥梁的樱雨。我抚摸契约印记,掌心残留的温热不知是血还是灵素。
  
  北野凌在一旁啃着红豆面包调侃:“大小姐的抽象派阵法居然奏效了,莫非是瞎猫撞上死耗子?”我懒得反驳。其实那一刻,我害怕极了。
  
  手记里夹着一片干枯的椿花瓣,是祖母留下的。她曾说:“阴阳师渡妖,实则是渡己。”如今才懂得这话的分量。
  
  守椿修补桥梁时,樱花从她袖口倾泻如星河,裂缝愈合的声响像一声叹息。北野凌说这是“妙手回春”,我却觉得更像一场迟来的葬礼——埋葬执念,而非埋葬爱情。
  
  回程时雨已停歇。
  
  北野凌的校服外套沾满泥浆,他却把伞斜向我这边。
  
  隅田川泛起鱼肚白,晨曦爬上他翘起的发梢,莫名像只淋湿的猫。
  
  他突然指着河面道:“你看,桥的影子像不像蝴蝶?”
  
  我望去,旧桥的轮廓倒映水中,被波纹切割成零散的翅翼。
  
  清吉刻的木蝶,绫绣的帕子,百年前的约定以另一种方式圆满。
  
  符咒又失败了三张。墨水在宣纸上晕开时,守椿安静地跪坐在角落,指尖捻着一瓣樱花。
  
  北野凌曾嘲笑我画符如蚯蚓爬行,可当他将灵力注入阵眼时,歪斜的纹路竟绽放出连祖母都未曾描绘过的光华。或许阴阳术从不需要完美,只需要……某个嘴硬心软的家伙暗中帮忙。
  
  今夜整理手记,守椿忽然伸手触碰我腕间的五芒星御守。
  
  她的瞳孔清澈如初生幼鹿,仿佛透过我在凝视某个遥远的身影。
  
  “要喝抹茶吗?”我轻声问。
  
  她不会回答,但樱花落在茶碗里的涟漪已是最温柔的回应。
  
  北野凌埋下那枚簪子时,以为我没看见,其实我早用能力“看”得一清二楚。
  
  这人总装得满不在乎,却比谁都珍视那些被遗忘的誓言。
  
  下次社团活动,或许该多付他500円时薪——就当是封口费。
  
  雨又落了。守椿站在廊下仰头接住雨滴,樱花从她掌心生长,缠绕成一座微缩的桥。
  
  祖母的手记静静躺在案头,墨香与樱瓣的气息交织。
  
  「守护比毁灭更需要勇气。」
  
  这是今日才读懂的话。
  
  ——雪平乃记于樱守之契终夜
  
  (页脚绘着一枚歪斜的桔梗印,朱砂旁添了朵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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